我们还是一样
1
Tony感到沉闷，肺部仿佛被纱布和石膏严丝合缝束缚。他难以呼吸，尽管他拥有世界顶尖的空气过滤系统：空气像某种稳定的胶状物体，凝滞沉重，他得不到足够的氧气，他焦躁而且精疲力竭。
他猛然起身，太过用力以至于转椅往后退开许多，发出微小的声音。他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骂骂咧咧冲出实验室，然后他站在电梯门口犹豫，不清楚究竟是应该上楼睡觉持续几十分钟的辗转反侧还是应该趴在吧台上与他的昂贵威士忌度过一个辛辣而肮脏的夜晚，他食指敲打着大腿，然后他毅然转身出门。
很难想象在这么晚的时间里一座城市仍能如此焕发生机，璀璨而且光荣。纽约夜景从来让人目眩神迷，当他在盔甲里滑翔而过时尤甚。但他没有穿盔甲，飞行带来的快乐尖锐猛烈，他此刻心情平静，他没有打破它的意思。
他招了一辆出租车：“随便去哪。”
他忍受着深夜汽车电台里粗鄙的笑话，竟然感到些许的开心。有些时候他为别人而开心尽管别人并不开心。大多数人的生活充实平凡而且充满了一些普遍的抗争和人生真理，就像在深夜里为别人开出租车仅仅是为了能让自己家里的孩子或者妻子坐上自己家的车。微小的愿望让人心弦震动，其实他也暗中渴慕着那样普通的生活。
他从口袋里摸出所有现金给了那位郁郁寡欢的司机。他四顾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安静又平和的桥上。他能看见不远处是闪闪发光的高耸建筑，但在这里，在这里，只是夜晚而已。他看见一个人站在桥的另一端，一只手扶着栏杆看着河水。他深吸一口气，清凉的空气进入身体。他慢慢踱着步子，头昏脑涨地往那个人走去。
他没有什么计划，他想着随便晃荡个一两个小时然后坐在某个公园的某个长椅上静候天亮。他不太多愁善感，但是他今夜注定无法入眠，他知道。
他缓缓地走着，行进之慢让那个人在他尚远时看了他一眼。
“嗨——”Tony对着那个人大喊起来，他觉得自己听上去像个醉汉。
那个人不确定地向他招了招手。
Tony欢快起来，向那个人冲去——
——该死，Steve Rogers——
“呃，嘿。”他顿住，慢下来，一点点走近，无意识地一下下摸着自己手掌：“好巧。”
Steve皱起眉，深深看了他一眼：“晚上好。”
“……”
Steve突然呼出一口气，抬起手指示意了一下Tony的衣服：“在Stark工业上班，哈？”Tony低头，看见自己西装外套里的Stark工业配的员工服，他拿来当“实验室穿着”的衣服。他不太清楚Steve在搞什么鬼，于是能言善辩地保持沉默。
“听说Tony Stark是个很混蛋的老板。”
Tony扬起了一边的眉毛探究地看着Steve：“他还好——我的意思是，他给的工资还挺多的。”
Steve赞同地点头，转回头去依然望着桥下水流：“这么晚了出来晃荡？”
“无事可做。”Tony深深叹气。
“怎么称呼你？”Steve沉默了一会似乎是不经意地提起。
——搞什么？
“Tony——”Steve不赞成地看着他，呃，好吧，“Tony Smith。”
“很高兴认识你，Mr Smith。”
“叫我Tony就好。”Tony摆了摆手，忆起他们白天还刚刚吵过一架，他一拳砸上桌子文件飞扬。
“嗯。”Steve把搭在栏杆上的手插进裤子口袋，“我是Bob。”
“好的，呃，Bob。”Tony尴尬地搭话，他不太清楚现在事情的走向。
“要不我们去喝酒？”Steve提议。
“我现在身上半个硬币都没有。”Tony翻了个白眼。
“别在意，我请。”Steve微笑着，他的脸在怪异的绿色霓虹灯下棱角分明，蓝色的眼睛盈满笑意。
“不喝白不喝。”Tony耸肩，疑惑着他跟Steve差到极点的关系。
天杀的，他醒过来，什么都记不清了，总之他醉了，很英勇地喝了两三打啤酒后醉得不省人事。他醒过来，躺在自己大厦的沙发上，Steve不知所踪。
什么？
2
Tony不知为何想起了上次在桥上的相遇。他叹气，起身，让Jarvis找出他最便宜的一件夹克（那事实上也挺贵），他开车，在离桥很远的地方停下，走去。
他根本不带任何希望，因为一个正常如美国队长的人不会再次在十一点半站在一条默默无闻的桥上看永无停息的流水。他慢慢踱着步子，意料之中地看见桥上空无一人。他于是站在那里，听着他自己呼吸的声音。
“嘿，Tony。”他惊异地转头，看见了Steve同样讶异的脸。
“Bob——？”他试探地叫，看见Steve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这么巧，你也在？”
“是啊，出来走走。”Tony转回头，只用余光看他。
Steve沉默了，他们没有再讲话。Tony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条并不宽阔的河流，他能看得着Steve清晰的轮廓，但他听不到他的声音，他认不清Steve的眼睛。他在想这件事简直荒谬透顶。
“我们去看电影吧。”他们长久地沉默，直到Steve说。
“什么？噢，没问题。这次我请。”
Tony第一次来这种电影院，陈旧的，几乎没有人的（可能是因为现在太晚了），大多数时间播放老电影的电影院。他犹豫着买票，因为他拿不准Steve（Bob）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低俗小说》吧。”Steve拿着两桶爆米花站在他后方，从他肩膀上空看去，随意地选择。
“我都看过两次了！”Tony不满地嘟哝。
“那你选呗。”Steve耸肩。
“没事，两张票，《低俗小说》。”Tony对卖票的困倦秃头中年男人笑了笑。
“我喜欢这部电影。”Steve宣布。
“嗯。”Tony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们走出电影院，太晚了，几近两点。他们沿着街道缓慢走着，都不知道他们将要走到哪里去。他们走过一排排门窗紧闭的咖啡店和餐馆，走过斑马线，一个行人也没有，他们沉默地并肩而行。
“这很奇怪。”Steve说。
“是的。”Tony回答，“太奇怪了。”
然后他们心照不宣地同时停下。
“我的车就停在那边。”Tony扯谎，事实上他的车离这远着，“你呢？”
“呃，我的哈雷也差不多在附近。”
“那下次……一个月后见吧，行吗，Bob？”
“当然。再见。”
“再见。”
3
他觉得没有什么能解释他的怪异举动，除非是魔法（哼，魔法）射线同时击中了他们两个人。他已经连续赴约四次，而每次看见早到的Steve站在那里朝他笑出一口完美的大白牙他就不由地想彻底评估这整件事情。
更恐怖的是什么，你猜怎么着，这是第五次了。第五次了！他绝对是发了疯才真的每次都来。倒不是他不享受与“一个陌生的好人”共享一点时光互诉衷肠，但那是Steve，他们向来合不来（最近合得来了很多）。
“Bob！”他大喊。
“希望你别被吓到尿裤子。”Steve大笑。
“你最好希望现在没有交警！”Tony也大笑起来。今晚他们的活动是骑摩托（“哈雷”，Steve坚持。Tony当然知道那叫哈雷，他就是要气气Steve），Tony诡异地跨坐在后座，手抓住Steve的衣服（他至少没有趴在Steve背上搂住他）。
“别担心！”他们越来越快，不得不说Steve车技好到不行。
“我不担心。”Tony喊，风灌进他的喉咙，他开始唱歌。
当他们两个的手机同时响起时，他们刚刚从哈雷上下来，站在自动售货机旁边买罐装可乐。
“中央公园，发了疯的变异博士。很老套是吧。”这是Clint。
“中央公园，速来。”这是Natasha。
Tony长叹一口气，“走吧，Bob。”
Steve看他一眼：“现在是Steve.”
4
多少时光弹指一挥间。
战斗，和平，政治。每月一次他们相遇在桥上，无关大局，在夜里他们游荡仿佛美国梦想的游魂，自由而且快乐。
他们（叫Friday）黑进博物馆安保系统，坐在美国队长展厅里谈Stark工业的股票；从长长的台阶上飞奔而下，扎进人造湖里溅起水花；坐在街边长椅上和流浪汉谈天说地，被偷走钱包（“操。”Tony说）。他们极尽疯狂，白天又变为高傲的天才和老总，顽固执着的美国大兵。
不可思议的夜一次次过去。
5
那天他们都没来。Tony在神盾医院的高级单间里浑身是伤应付政府的威胁，Steve和冬兵在瓦坎达当逃兵。
他们伤得太深了。
6
Tony知道他不会来。Steve如今是美国的通缉犯，远在非洲的罪人。他不会出现，不能出现，更也许，他不敢出现，不敢看到Tony的眼睛充斥盛怒的火焰。
但他来了。站在桥上，流水像第一次他们在这里碰见时的流水，绿色的霓虹灯拆了换成普通白色照明灯。Tony站在那里，思考着为什么自己仍不离开。他的左眼仍然青紫抽痛，间断性提醒着他经历的质疑和背叛。
“Tony？”
Tony皱眉，转身。他看见Steve，衣服整整齐齐，头发被风吹乱。
“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也以为你不会来。”Steve一点点走近。
Tony没再说话。他觉得自己蠢透了，他的自尊心也许碎成了一片一片正躺在运往郊区的垃圾车上。
“我今天想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Steve说，站在离他三步左右的距离。
“操你的。”Tony几乎咆哮，“你他妈脑子有问题吗？”
“我喜欢上Tony Stark了，Tony。”
“那你去告诉他吧。”他转身就想走。
“可是我没有办法遇到他。”Steve说。
Tony又神经质地转身回来，他濒死般绝望地大口吸气，手指抽动着抓住Steve的领子，他凑近Steve，嘶声：“时间，懂吗？你他妈要给我一点时间。”
“对不起。”Steve说。
“这是Bob的对不起还是美国队长的？”
“Steve的。”
“操你的。”Tony颓然坐下，该死，地上凉透了。
“我不为美国队长道歉。但是假以时日，我们会好的。我们会好的，好吗？”
Tony仰头看着Steve，久久地看着直到Steve蹲下与他平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Tony说，看着Steve的眼睛。
“我愿意在此之前就告诉你我喜欢你，但直到上个月我才意识到这一切。”
“我不知道。”
“假以时日，我们会好的，好吗？”
“如果你这么说，那就好吧。那就好吧。”
————————————
终于写完了！！！！！虽然对这篇质量极度不满意但也不想改了略略略XDDDDDD
下次就是更厌食症！
感谢！
评论(3)